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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建玲/散文 / 我最尊敬的人:高叔

来源:原创 日期:2023-01-06 人气:17605 责任编辑:主编

    高叔名叫高金瑞,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同事,小时候一直叫他高叔。

第一次见高叔是1975年8月中的一天,那天我们搬家,从塂上搬到黑龙潭水库,父亲被调到这里任所长。我们的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家当,走了50多里路爬到山上,因为水库管理所建在山上,所以拖拉机上山的时候左摇右晃特别颠簸,我晕得厉害,没下车就吐了,下车后吐得更厉害……

当时许多人来给我们搬东西,其中就有高叔和他夫人梁姨。起初我并不知道谁是谁,后来吃饭的时候,父亲介绍说哪个是他管理所的同事,哪个是县城局里来的领导。

高叔就是县水利局里来的上一级领导,来检查工作的。那时高叔好像是分管宣传,手里有照相机,记得是国产海鸥120的,那是我第一次除了在照相馆见到大的相机,手拿的相机第一次见。有几分新鲜,几分好奇,总想摸一摸,看一看,但不敢,因为和高叔初次见面,有些胆怯。

吃了午饭后,有人说到水库边看看吧,照个相,留个纪念。一行人在水库边上走着,我头晕头疼,胃里的难受劲一直没过去,中午也吃不下什么东西,只喝了些水,但听说要照相,我还是心里暗暗的兴奋,想看看拿在手里的照相机怎么个照法。

水库特别大,一眼望不到边,听说是横跨江苏、山东两省三县交界的供水库,所以管理起来需要协调的事情特别多,扯皮的事也特别多。水库的水有些暗绿,是因为水深的缘故,在山凹之间,最深处约30多米。大人吓唬我们,说小孩子如果掉进去,也就形同一只小蚂蚁。那年我16岁,也就相近于一只蚂蚁吧。

水库虽然深而大,但水库边上有很多果树,如苹果、梨、山楂、栗子、核桃,还有桃树、杏树、樱桃树,此刻果实都过季了,但地里的甜瓜、西瓜、花生、地瓜、玉米都正是可吃的时刻,我还不太懂女孩子的羞涩,就和高叔的女儿及几个小朋友一起跑跳起来,疯着去找好吃的,把晕车的难过忘到了九霄云外。

后来大人喊我们去照相,我们才又归回大部队群,在高叔选好的大礁石边坐下来,背对水库摆着姿势,让高叔给我们拍照。记得第一张照的是全家福,那也是我和父亲第二次一起照合影(第一次是二哥当兵的时候在照相馆照的),后来我还单独照了一张,我坐在石头边,双手放在膝盖上,头有些歪,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张风景照,是黑白的。见到照片时已经是国庆节后了,因为高叔来送照片的时候,我已经在高中学校学习了,没见到。只见照片上的我张张的表情都有些别扭,看着是笑的,可笑得很牵强,因为晕车,留下的是晕车给我心面不一的尴尬。

1975年底,我在无奈中离开了心爱的学校,就业进了水利局的下属单位——马头施工所,任职出纳员。由于没有受过专业培训,半年内我错了三次账,现金短款,我的工资不够扣,还扣了父亲两个月的工资。父亲问我钱哪里去了,我说不知道啊,我真的不知道,那时50多块钱也是大钱,我在沂河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工作生活,连商店都不知道在哪里,这样一笔钱到哪里去化?时近50年,只要一想起这事,就觉得堵心,我真的不知道那钱哪里去了,物质不灭,见了鬼了。

第二次见高叔和梁姨就是在水利局机修厂了,我被调到机修厂学技术,与钱没有关系了。那时高叔是机修厂的主管会计,家就住在机修厂旁边,他们把我叫到家里,没有把我当成小偷(因为单位的钱少的时候有人怀疑我,污蔑我是小偷),做好吃的给我吃,还让我在他们家里住,和弟弟妹妹们玩,我内心非常感激,但从没说出口过。后来我被分配学徒车工,高叔经常来车间看我,我因为丢钱的事很自卑,话越来越少,再加上文化大革命人际关系翻云覆雨,我越来越不愿意与人多接触,多说话。即使不多说话,也经常有人找茬挑我的毛病,找我的麻烦。我在机修厂工作了两年多,就离开了,到小学校教书去了。

现在回头想想,在机修厂工作的那两年,是我夜走麦城之一。加上高叔的事业也不顺,最后造成了我想那段时间就心痛。

记得1977年11月,高叔在褚墩出差的时候被突然隔离了,原因是局里的财务主管跑路了,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与财务有关联的人隔离了起来,强迫交代问题。凡是与高叔走得近的厂里人员,都要写检举材料。起初让我们自己写,写不出来就集中起来到局二楼去关起来写,早上上班去,下班才能回来。一天我们突然听见楼上有歌声传来,仔细听我听出了是高叔的声音,因为他的声音特别高,能唱高八度,平时我们开会的时候,呼口号都是他领呼。听人说当年成立县革委会,全县找来找去找不到呼口号声音比高叔高又好听的人,于是全县的大喇叭里,只要传出去的,就是高叔的声音。高亢响亮,响彻云霄。

高叔的歌声传出来的时候,我才知道高叔已经被转移到了局里,原来听说高叔被转了好几个地方褚墩——安子桥,不交代问题就不放出来。我们也知道他是正直无私的人,但没有人出来说公道话。我们被关着写他举报材料的那几天,天天听他不屈不饶的歌声,有沙家浜里的《智斗》,有《红灯记》“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”,有《洪湖赤卫队》的“盼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”。后来梁姨知道高叔被关在局里的三楼,就要去看他,看管的人不让,梁姨就在楼下朗诵陈毅的诗《青松》:大雪压青松,青松挺且直。要知松高洁,待到雪化时。有人说她反动,敢用陈毅的诗来暗喻。她就:唱:《红岩》主题曲”红梅赞”,高叔和梁姨一个在里面,一个在外面,他们或对唱或合唱,有人私语“一对遭难鸳鸯,还如此罗曼蒂克……”

人性是需要具体事件来考验的,高叔和梁姨在劫难时的一言一行,都为那时的我们做出了表率。从1976年11月,到1977年4月,半年的时间里,高叔和梁姨在默契中神奇地一致,宁折不弯地斗争,最后赢得了公正的结论。

高叔是个多才多艺的人,在郯城县水利局,他是文艺骨干,做过宣传队队长带着我们排节目,重大活动照相,写大字标语,他的宋体美术字写得非常好,当年我特别想和他学。后来我们相继离开了那个让我们恶梦的地方,到县委机关工作。高叔在党史委、组织部、老干局,我在妇联、宣传部,也曾经住宿舍前后楼,也曾经上下楼办公,和高叔的亲情从没间断过。

后来我到北京工作,见面的机会少了。每有老家来人都会讲一些高叔励志的故事。1997年,高叔被中组部表彰为“全国老干部工作先进工作者”,受到中组部领导接见。2021年被评为“新时代共和国最美建设者”。

今天是2023年的元旦,我在北京,高叔在山东老家,我电话问候高叔梁姨新年好!巧合的是,抗疫三年,我们都没有阳,于是约定,以春节为界,一起决赛!

高叔是我最尊敬的人,无论咫尺天涯,我能感觉到都是浓浓的家人一样的亲情,有这样一份亲情,无论什么时候,都很温暖。202311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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